2/11/2006

《中國時報》富而好禮的島國愛爾蘭專題社會篇

中國時報 A6/富而好禮的島國愛爾蘭專題社會篇 2006/02/09

昔日爭相出走 現在人人嚮往
【陳一姍/都柏林報導】
  在全世界,愛爾蘭應該是唯一一個國家,人口數變動有如坐雲霄飛車。移民,愛爾蘭的老問題,也是新問題。
  人口外移,是困擾愛爾蘭長達一世紀半的問題。十九世紀愛爾蘭著名的馬鈴薯飢荒前,愛爾蘭有六百五十二萬人口。飢荒讓愛爾蘭死了兩百萬人,貧困的日子又逼走一百多萬人。上個世紀初,愛爾蘭人口僅剩三百萬人,而且還一路減少。一九六六年,愛爾蘭人口數陷入最低點,僅剩二百八十八萬人。這個情況,直到七十年代才好轉。提升的原因是經濟好轉,生育率提高,但依舊是外移的多,移入的少。
  「我們從來不相信,會有人要移民來愛爾蘭,」幾乎愛爾蘭受訪者都這樣說。愛爾蘭沒有出關閘口,離境不用蓋章,因為大家還是不相信有人要留在愛爾蘭。二○○三年都柏林國際機場才設入境櫃台,五個小小櫃台,比北海道機場還少。「對愛爾蘭而言,移民不是準備好的事情。」SIPUT工會首席經濟學家歐爾登說。
  二○○四年歐盟東擴時,愛爾蘭、英國、瑞典是唯一三個對東歐十國移民,不需要申請工作簽證就可以自由入境的國家。而在這之前,愛爾蘭自一九九八年起,人口已轉為淨移入。移入人口中,有一半是原先離開的愛爾蘭人,有一半是外國人。「現在法國畢業的女孩,會到愛爾蘭找工作;我們從英國、美國延攬科學家,這些都是過去沒有發生過的事,」愛爾蘭科技基金會負責人哈里斯說。
  原本人少,加上移民多,已讓愛爾蘭成為歐洲工作者平均年齡最輕的國家。歐爾敦說,一位德國勞工學者走在都柏林街上,左顧右盼之後竟然問他「這是歐洲嗎?怎麼大家都這麼年輕。」整體看來,愛爾蘭迄今對移民態度依舊正面。經濟學者杜菲實證研究指出,由於九十年代以後,愛爾蘭發展的高科技、金融、生技都是知識經濟產業,吸引的都是高素質、年輕的外勞。「愛爾蘭沒有很好的社會福利,到愛爾蘭不是來享福的,都是工作移民,」社會學者克瑞克莉也說。
  不過,隨著移民人數日益增加,移民政策已成為主流話題。一月二十三日,愛爾蘭第一大報,愛爾蘭時報以頭版頭刊登「移民政策」民調,七十八%民眾主張應對東歐十國,採取許可制。同一天,愛爾蘭第二大報,愛爾蘭獨立報也以頭版頭刊登,外勞女傭在愛爾蘭超時工作的情況。「凱爾特之恥,」標題這樣寫著。
  不過相較於歐洲對移民採取「數量限制」,工會聯合遊說團體經濟顧問史維尼指出,愛爾蘭工會主流意見仍認為,在全球化時代,移民、外勞問題很難用數量管制。花旗銀行信託管理部部門主管萊特也說,愛爾蘭自己就是一個移民國家,過去,愛爾蘭人移民到其他國家討生活,現在是回饋的時候。



中國時報 A6/富而好禮的島國愛爾蘭專題社會篇 2006/02/09

百年啤酒.新移民 新富天堂 愛爾蘭更愛傳統

【陳一姍、江靜玲/都柏林報導】
  某個星期四的深夜,都柏林國會旁,愛爾蘭政治人物常常一起喝兩杯的酒吧。角落的樂團演奏著熱鬧的傳統愛爾蘭民樂。黑髮,紮著馬尾的女侍,送上點的健力士啤酒。打聽清楚是從台灣來的,這位大連姑娘忍不住問了:「你們台灣的小S到底生了沒啊?」
  百年啤酒,新移民;本土酒吧,華人話題;新舊夾雜,正是愛爾蘭這個新富之國的寫照。經濟快速發展,讓整個都柏林活像是個大工地,天主教堂的屋頂與新大樓上的起重機,一起填滿都柏林的天際線。

  社會資本豐富 最適合居住
  愛爾蘭富起來了!更難得的是,卻沒有新興工業化國家的混亂。《經濟學人》二○○五最新評比「哪裡是最適合居住的地方?」,總和國民所得,自由、衛生、失業率、家庭生活、氣候、政治安定與安全、性別平等和社區生活等多項指標之後,第一名竟然是愛爾蘭,打敗了瑞士、挪威、盧森堡和瑞典。讓愛爾蘭奪冠的主因,是這個社會穩定而強固的家庭與社區生活,與良好的經濟表現。
  近幾年,國際社會探討國家發展時,一個新興主題是「社會資本」。包含社會網絡、信任與組織的社會資本,正是愛爾蘭新富而好禮的憑藉。
  駐愛爾蘭台北代表處組長于德勝在都柏林已經六年,他觀察,一直到現在愛爾蘭還是保有很強的社區傳統。只要走出都柏林市區,愛爾蘭人彼此見面一定會打招呼,互相問好。
  愛爾蘭人際關係比其他地方緊密。心理學家奧圖指出,美國曾經做過人際圈的實驗,東岸的人與西岸的人,要透過多少人做橋樑,才能發生交集。在美國答案是五個人。在愛爾蘭,只要兩個人就夠了。
  仔細觀察愛爾蘭人見面交談的話題,常常是「喔!你也認識他啊!」接下來的對話就是,我跟他是那裡、那裡的同學,或著我跟他曾經一起參加什麼、什麼活動。
  愛爾蘭人常常把這種緊密,歸因於「小」。不論原因如何,這樣的緊密造就了效率,也形成約束與信任。以招商為例,招商局談回來的契約,經濟部長願意接受,不擔心圖利,不左思右想,擔心被外界批評。其實是因為整個社會對於公務員操守信任,對於人性還抱持肯定。不過,一旦背叛這個價值,愛爾蘭社會也會給予無情的批判。
  于德勝說,基本上,這個國家人民是守法的,犯罪率很低。這可以從愛爾蘭的法院,夏天可以放三個月暑假看出。

  延續傳統價值 新世代堅持
  樂觀、自信、對威嚴解體,是公認如今三十、四十歲新世代愛爾蘭人的特質。但詢問這群新社會中堅的結果,卻意外發現,他們對於傳統的堅持。
  IECB經濟學家麥克可伊(D McCoy)是愛爾蘭年輕一輩的重要經濟智囊,辦公室角落擺著小孩的照片。前不久,他第四個小孩才剛出生。他嚴詞批評過去由天主教壟斷,封閉,存在著不公平、不正義的愛爾蘭。但他卻堅持小孩要上主日學,為了小孩,麥克可伊星期天還是上教堂,「這個社會需要支柱」他說。
  「我還是希望用傳統的方式,教養小孩,」愛爾蘭最早的經濟智庫ESRI經濟學家杜菲(D Duffy)也說。他特別送小孩去學傳統愛爾蘭曲棍球(Hurling),就是覺得延續傳統很重要。
  在愛爾蘭,麥克可伊與杜菲都不是特例。根據統計,近五成愛爾蘭人還是維持星期天上教堂的習慣,比例在歐洲最高。而愛爾蘭人對家庭、傳統重視的程度,可以從每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耶誕夜,愛爾蘭「國際機場」堅持關閉一天,所有飛機都不起降,要讓員工回家與家人團聚看出。
  在愛爾蘭新社會中言論廣受爭議的評論家梅爾斯(K Mayers)以「爆發」(explosive)形容當前的愛爾蘭現象。他認為,過去十年是愛爾蘭最好的年代,有文化、有民主,更有和平安定希望,但也充滿危險,挑戰著愛爾蘭面對新社會的智慧。
  老一代的愛爾蘭更堅持傳統重要性,前財長杜可斯以「演進」(evolutional)描述現在的愛爾蘭,認為社會自由固然是好事,因為拿走舊框架,是建立一個新框架的開始,但他仍然堅持自己比喻,「咖啡壺也可以裝茶水,但是,不可以因此把咖啡壺稱為茶壺」。有些傳統社會價值是永遠不會貶值,更是無法取代。



中國時報 A6/富而好禮的島國愛爾蘭專題社會篇 2006/02/09

專訪 愛爾蘭社會新眼睛:麥克威廉斯 中間擠往上提 魔術胸罩效應

【江靜玲/專訪】
  「你是明星」(you’r a Star)是愛爾蘭二○○五年收視率最高的一個電視節目。這個讓觀眾參與投票的電視節目,總決賽當晚,愛爾蘭電訊系統在一分鐘內擠爆,超過一百六十萬個簡訊送達製作單位,觀看節目的人比當年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訪問愛爾蘭時前往瞻仰的還多。這個節目充分滿足了大部分的愛爾蘭人「只要我想我就能」的現代愛爾蘭社會新信心。
  大衛麥克威廉斯(D McWilliams)是愛爾蘭目前最受歡迎的作者,他的新書「教宗的子民─愛爾蘭新精英」,甫上市便銷售一空。他被喻為是「愛爾蘭社會的新眼睛」,也被稱為是愛爾蘭「你是明星」世代的代言人。根據麥克威廉斯,愛爾蘭的經濟發展使整個社會發生了一種「魔術胸罩」效應。向來貧窮的愛爾蘭社會裡,中產階級劇增。大家不僅向中間擠,而且還爭先恐後的向上提昇。
  經濟和社會變遷,同時在愛爾蘭的新社會裡衍生出兩大新興族群。一個叫做Decklander,一個叫做HiCos。前者,並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而是一種意識形態的統稱,Deckland是一種心神狀態,住在這裡的人,好像住在消費天堂中,什麼都講求最新的、最快的,社會經濟提昇,使這個族人群從心理到生理都享受到自由解放。至於HiCos,則是一群既要有消費能力,還要有金錢買不到東西的族群,一如這個稱呼的來源─Hibernian Cosmopolitans。HiCos享受經濟利益但不遺棄傳統的一群。
  麥克威廉斯以他在愛爾蘭當了十年的HiCos的經驗指出,「如果魚與熊掌可兼得,為什麼不呢?」。他和律師妻子住在都柏林近郊靠海的住宅區裡,有著一對五歲和三歲的兒女,以及一個波蘭保姆。他的父母就住在隔壁,他堅持以愛爾蘭方式教育子女,好讓子女知道自己的根在那裡,自己的父母親是從那裡來的,「所以我的孩子不會變成一個住在英語系國家,看美國電視長大的小孩。」
  但另一方面,麥克威廉斯在倫敦和克羅西亞都有房子,他和來自北愛的妻子約定每年只工作九個月,休假三個月。他在愛爾蘭有一個電視節目,兩個專欄,他不願意成為任何一個機構、公司裡的一員,「我不能想像自己屬於任何企業團體。」
  他靠媒體生活,卻與媒體甚少聯絡。他批評愛爾蘭的媒體很差勁,是「社會領導媒體,而非媒體領導社會」,可是,他還是紅的不得了。他不到四十歲,屬於愛爾蘭一九七○年代後出生,新社會精英代表。
  問他今天的愛爾蘭人的定義是什麼?他說,愛爾蘭人自以為是歐洲人,可是愛爾蘭人其實與英國和美國更接近,所以今天的愛爾蘭人應該是「大西洋人」。
  儘管屬於愛爾蘭新富社會裡的新族群,這個自認是大西洋人的愛爾蘭社會新人類,最相信的還是傳統家庭價值,「這是愛爾蘭最珍貴的遺產,如果有一天,愛爾蘭的家庭價值消失了,成為一個只知道價錢,不明白價值的社會,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中國時報 A6/富而好禮的島國愛爾蘭專題社會篇 2006/02/09

快樂引導成功 不再抱瓶宿醉 社會你中有我 教育不爭作百校

【江靜玲/特稿】
  離開台北後,最懷念的是施行垃圾不落地的日子。因為在日趨冷漠的台北市,那是唯一可以有機會看到左鄰右舍,張三李四的時候。待在都柏林時,不知怎麼,老是想起倒垃圾時,台北僅有的一點人和社區間的微溫記憶,暗自思忖,應是愛爾蘭還存有和善和熱切。愛爾蘭的社會結構雖然在轉變中,但他們還沒有遺棄樂觀緊密的社會關係。
  這在經濟成功的國家裡,是十分罕見的。撰寫「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一書的美國社會學家柏特南(R Putnam),去年九月到愛爾蘭,計畫寫一本有關經濟發展成功後,社會資本衰退的新書。他跑到愛爾蘭的古蹟Hill of Tara,結果發現有一大堆的愛爾蘭歷史俱樂部已經在那裡舉行討論會,他只好離開,另到一個愛爾蘭的城鎮,結果差點被那裡的腳踏車競賽給撞個四腳朝天。本來以為可以在愛爾蘭這個歐洲新富國家裡發現社會資本衰退現象的柏特南只好放棄的宣告,「愛爾蘭根本是個社會資本氾濫的地方」。
  愛爾蘭的社會緊密,同時反應在他們的政黨政治上,愛爾蘭有不同的政黨,卻從來沒有左右派的分界,與歐洲其他國家完全不同。愛爾蘭人說,他們不在政黨政治上分裂,各個黨派都很務實中庸,愛爾蘭社會的基本法則是,「如果你不是解決方法的一部分,你就是麻煩的一部分」(If you are not part of the solution, you will be part of the problem.)。
  在教育上,一九六○年,愛爾蘭在貧窮時便投資教育,台灣在一九七○年社會尚未富裕時,也投資了國民義務教育。兩者最大的不同,或許是教育的理念和態度。早年貧苦時,兩國的父母都相信,多讀書,就可以找到好工作。愛爾蘭可能比台灣還差一點,因為愛爾蘭失業率高,很多父母鼓勵孩子勤學是為將來離開家園,移民到別的國家。
  但是,愛爾蘭人從來都沒有忘記,教育的中心價值是─服務人群,這與愛爾蘭傳統的宗教責任信仰有關。愛爾蘭不羨慕牛津劍橋或哈佛耶魯,因為他們覺得愛爾蘭的大學也很好,許多愛爾蘭年輕人甚至選擇離家比較近的大學就讀,不一定非得到首府都柏林念書。愛爾蘭的大學沒有一個進入全球排名百大,甚至連前兩百大的排名都沒有,可是,愛爾蘭認為教育素質平均,提供公平教育環境,比僅有一、兩所明星大學重要。亞洲國家,包括南韓和大陸都在拚所謂的世界百大一流大學,愛爾蘭所講求的卻是每個大學都應有嚴謹的教育水準,並維持通才教育的平衡公平和水平。
  愛爾蘭人天性樂觀,他們不能明白我們「苦中作樂」的哲理,因為快樂似乎生長在愛爾蘭人的血液裡。一九九○年,愛爾蘭進入世足四強,結果愛爾蘭敗給義大利,輸了那場球。可是,愛爾蘭人對自己球隊表現實在太滿意,所以,輸球後,依然留在場內狂歌高唱,愛爾蘭人帶勁的表現,讓一些弄不清楚情況的人忍不住問,「他們贏了嗎?」,「不,他們輸了!」。
  「不是成功引導快樂,是快樂引導成功」,愛爾蘭樂天性格,過去總遭歐洲國家嘲笑為無可救藥。但如今,愛爾蘭證明,樂觀進取是成功的另一要素。
  如果上帝沒有創造威士忌,世界將為愛爾蘭所統治。以前西方政界喜歡拿這句褒貶皆具的話大開愛爾蘭玩笑。如今,酒瓶對愛爾蘭人還是很重要,因為失去引伴飲歡的愛爾蘭,就不是愛爾蘭了,但他們已經不再是個宿醉不醒的醉漢。(本系列完)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