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A6/凱爾特虎發威愛爾蘭專題經濟篇 2006/02/08
「擁抱」改變 泰然面對未來
【陳一姍/特稿】
「如果只能用一個形容現在的愛爾蘭,你覺得是什麼?」在愛爾蘭 的每個採 訪,記者都會問這樣一個古怪問題。
「一個字啊?」受訪者通常這樣反應。
在堅持遊戲規則之後,只見受訪的愛爾蘭社會菁英,一個個橫眉子豎眼睛,搜索枯腸,最後才慎重決定。最後我們得到的答案有「現代化」、「自信」、「希 望」…,其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擁抱(embracing)」。
回答這個字的,是花旗銀行愛爾蘭總部後勤部門主管萊特(Browyn Wright)。三十多歲的她,是花旗第一位本土雇用的研究所菁英,由愛爾蘭相當於台灣大學的三一學院畢業,她的同學、學長畢業後一個個都離開了祖國,到外地討 生活,只有她留下。十二年間,她結了婚,生了一個小孩,先生常常出差到亞洲,一個典型新愛爾蘭中產階級的代表。她回答擁抱,因為愛爾蘭人擁抱改變,擁抱多國籍,擁抱創新,擁抱成長。她回答擁抱,因為她對愛爾蘭的現在與未來言談間充 滿了自信。
事實上,從客觀數字來看,台灣經濟表現並不比愛爾蘭差。儘管2○○5年經 濟成長率愛爾蘭五‧八%,比台灣三‧八%來得高。但洛桑管理學院所做國家競爭力 評比,台灣排名十一,再度超前愛爾蘭的排名十二。
愛爾蘭人對於未來的樂觀,在於這個島國已發展出一套自己的經濟哲學。創造 三贏的社會契約制度、自我定位為跨國企業前進歐洲大陸的跳板,在英特爾、貝爾 實驗室、微軟、Yahoo研發中心競相進駐後,產業升級與轉型已見眉目。儘管,因為之前縮減公共建設支出的關係,這個小島的基礎建設全球排名三、四十(台灣二十幾),實在很差。他們的網路寬頻系統,跟亞洲國家比,更是落後的不得了。但 愛爾蘭人並不慌張,新一代愛爾蘭人已經找到擁抱改變的自信。
台灣呢?如果,要你用一個字形容台灣呢?
中國時報 A6/凱爾特虎發威愛爾蘭專題經濟篇 2006/02/08
專訪科學基金會負責人哈里斯 「人才、速度 產業升級關鍵」
【陳一姍/專訪】
成立於一九九九年的科學基金會是公認愛爾蘭由低成本製造中心,向上升級的 關鍵機構。五年掌握著七百億歐元,約台幣二‧八兆的預算,主導愛爾蘭科技政策。過去五年,這個基金會吸引了貝爾實驗室、IBM軟體中心、英特爾、輝瑞藥 廠等,在愛爾蘭設立研發中心。「愛爾蘭起碼站上了全球研發地圖,」科學基金會負責人威廉‧哈里斯(William C. Harris)說。
身為基金會關鍵人物,哈里斯(見左圖,陳一姍攝)其實是美國人。一九五○ 年代,哈里斯父母就離開這個小島,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哈里斯走過許多國家,甚至台灣,卻從沒回過愛爾蘭。八年前,愛爾蘭政府透過獵人頭公司找到他,希望曾在 柏克萊教書、在美國科學基金會工作的哈里斯能回國。「我對這個國家一點都沒有 概念。」剛剛從中國、印度回來的他說,談了幾次,甚至連愛爾蘭副總理到華盛頓都特別與他面談,才讓他簽下五年約。
哈里斯說,愛爾蘭很清楚自己很小,沒有太多的人力與資源,因此一開始就決定資源要集中在科技與生技產業,其餘產業只好先犧牲。「小國必須找到一種聰明的方式。」他認為,最聰明的方式,就是設計一套制度讓學校與產業成為伙伴,以累積足夠的資源(criticalm ass)。
超過九成資金贊助產學合作,科學基金會的政策非常清楚。哈里斯說,社會支 持科學研究是有目的的,對於小國,大部分資金,還是應該用在與產業有關聯。「也許不是今天、明天產業的需要,但起碼未來五年產業必須要有興趣。」他定義。
因為合作的對象都是跨國企業,科學基金會審查企畫案的委員會也均由國際知名學者組成,以確定錢花在刀口上。為什麼能夠吸引這麼多企業,來愛爾蘭作研發?哈里斯說,重點就是人才與速度。「我們極端重視速度。」他說。
哈里斯說,官僚體系最容易折損研究人員的興致,愛爾蘭國家小,溝通時間可以縮短,就可以用這點優勢,吸引最好的企畫案。在美國要拖半年的申請案,在愛爾蘭三個月內一定有結果。
與中研院院長李遠哲曾是同事的哈里斯說,在研發上,台灣優秀的工程師佔有絕對優勢。他開玩笑說,台灣人是最好的工程師,愛爾蘭人是最好的生意人,如果能複製這兩個民族優秀基因,一定能創造超強種族。「台灣的挑戰是如何擅用這些 人才,與大陸的低成本優勢競爭。」他說,而愛爾蘭也面對相同挑戰。
清楚的焦點,以國際標準,快速吸引人才,是愛爾蘭科學基金會成功的不二法 門。
中國時報 A6/凱爾特虎發威愛爾蘭專題經濟篇 2006/02/08
人均GDP所得 遠高於英國 抓準利基 外資生根 愛爾蘭寫傳奇
【陳一姍/都柏林報導】
對應於台灣、韓國、新加坡、香港的亞洲四小龍,在歐洲,被譽為凱爾特虎(Celtic Tiger)的愛爾蘭經濟奇蹟是個傳奇。不像亞洲有四個,愛爾蘭是歐洲唯一的傳奇。
她的傳奇,在於短短二十年間每人國內所得超越愛恨糾葛的世仇──英國。二OO四年愛爾蘭每人GDP四萬四千九百二十三美元,遠高於英國三萬五千五百六十六美元。更難的是,當成本推升,她仍讓外資生根,從低成本優勢轉型到研發、服務業重鎮。在洛桑管理學院針對六十個國家競爭力評比上,愛爾蘭吸引外人投資持續保持在前三名;在卡內基梅隆大學編制的創新力指標上,自一九九五以來愛爾蘭的人才與科技技術成長率得分○‧八九,遠高於第二名芬蘭○‧六,甚至美國○‧三三、英國○‧一五,爆發力驚人。
比起深受大陸磁吸效應所苦的台灣,一樣受東歐、印度威脅的愛爾蘭,成績卻令人驚艷。台北市長馬英九歐洲招商,惟獨十五日到愛爾蘭,定位為「學習之旅」。
利用外資促成現代化
利用跨國企業促成國家現代化,是凱爾特虎不變的策略。只是過去靠的是低成本、歐洲市場,未來要靠高附加價值與生產力。
分析凱爾特虎奇蹟的研究,通常會以一九八七年,愛爾蘭以一O%超優惠稅率,建立金融、外商租稅特區為轉捩點。但愛爾蘭人認為,最大轉捩點是一九七三年獲准加入歐盟前身—歐洲共同市場。在那之前,愛爾蘭八成出口到英國,加入歐盟後,市場大上了十倍。加上,許多美國企業認為歐盟成形後,區內貿易會取代區外貿易,因此積極到歐洲布點。愛爾蘭定位自己是外商前進歐洲市場的跳板,加上當時每人國民所得只有歐盟平均七成,愛爾蘭低成本,加上英語優勢,吸引了不少美商,如:戴爾、IBM、HP等資訊科技公司,來設組裝中心。
在九十年代,搭上科技產業高成長便車,愛爾蘭經濟成長率趁勢而起。「當時吸引外資首要目標是創造工作。」愛爾蘭投資與發展局(IDA)金融業事業部負責人萊恩斯(Deirdre Lyons)說。IDA是愛爾蘭負責招商的半政府機構。
清楚定位 衝高競爭力
愛爾蘭政策都有其目標,一些看似僥倖的隨意,其實背後都有規畫的邏輯。萊恩斯說,愛爾蘭很清楚,未來高成長的行業是科技、生技與金融。愛爾蘭小,要參與高成長產業,一定得選利基產品、利基機會。以位在都柏林港區,一九八九年設立的國際金融服務業中心(IFSC)為例,愛爾蘭不跟英國、紐約爭金融中心,卻定為跨國銀行進軍歐陸的後勤中心。以花旗為例,十二年前在都柏林只有八十人,如今卻在都柏林建立後勤中心,負責全集團十大業務,員工超過一千一百人。而競爭基礎平等的新興領域—如資產管理,愛爾蘭則以低稅率,讓許多公司願意把基金登記在愛爾蘭名下。洛桑國家競爭力評比中,愛爾蘭管理資產金額全球第一。
愛爾蘭人才的品質與態度,更深化跨國企業對愛爾蘭的依賴。在還很窮的六十年代,在愛爾蘭念高中就免學費,九十年代更擴大,念大學也免費。六成愛爾蘭孩子,擁有大專以上學歷,使得愛爾蘭人力素質高。IBM一位資深副總裁就說,印度客服中心只能處理照表操課的簡單服務,比起來,愛爾蘭客服人員就很靈活,能夠處理比較複雜的難題。
配合外商需要與經濟定位,愛爾蘭對移民採取比歐盟各國更開放的態度。能說二十二種語言的IBM歐洲銷售與客服中心,就設在愛爾蘭。
「我們愛爾蘭人普遍有一種確信能夠做到(you can do)的工作態度。」一九九四年,花旗在愛爾蘭第一位本地雇用的研究所畢業生,現任信託事業後勤主管萊特(Browyn Wright)說。她舉花旗愛爾蘭產品研發中心為例,這是花旗美國境外唯一的研發中心,負責投資管理業務的電子交易研發,花旗看上就是愛爾蘭人自動自發的態度。
自信積極人力素質高
除了確信自己能做到,在愛爾蘭採訪,另一個常常聽到的詞是「問題總要解決」。這種解決問題的態度,讓小國愛爾蘭快速回應外商的需求,形塑一種開放討論的傳統。以資產管理業為例,愛爾蘭是歐洲第一個採用準則制,而非法規制的國家,讓法規對於創新、交易的阻礙降到最低。「愛爾蘭政府有許多非正式的溝通管道。」美國籍的愛爾蘭科學基金會負責人哈里斯說,以IDA為例,雖然是一個半官方組織,但若是外商遭遇問題,招商局總經理可以一通電話打給愛爾蘭經濟部長。外人投資的大案子,IDA談完補貼、條件,直接送部長室,時間不拖過一周。「我們是個很小的社區」所有愛爾蘭人都一再強調。
從低成本組裝中心,到現在研發、服務業中心,愛爾蘭顛覆了外資逐低成本水草而居的想像,漸漸在小島上生根。「很多事都不是計畫好的,而是一種意外。」在法國長大的愛爾蘭裔,歐盟駐台北經貿辦事處代表麥百賢說。而愛爾蘭時報執行副總編輯馬塔(Peter Matargh)則形容:「是一種累積到一個量後的tipping point。」
低稅政策 成洗稅天堂
愛爾蘭成功利用外資現代化,原本落後的農業經濟,升級到服務業經濟。但低稅率政策,也在歐盟引起許多爭議。「愛爾蘭可能變成『洗稅天堂』。」愛爾蘭聯合工會遊說團體經濟顧問保羅‧史維尼(Paul Sweeney)就批評。
史維尼認為,因為愛爾蘭稅率低,許多跨國公司會把利潤放在這裡,政府稅收其實是超徵。去年底,Google決定在愛爾蘭設歐洲總部,《華爾街日報》就報導,這樣的決策,可能與Google節稅有關。因為愛爾蘭對專利交易免交易稅。
大量GDP由外商創造,外界也質疑,愛爾蘭人是否真的那麼有錢?長久以來,愛爾蘭GDP與GNP間就有一定差距。GDP代表在愛爾蘭境內的經濟產值,包含外商在內;GNP則是以國民為單位,才是愛爾蘭人創造的產值。二○○四年,這兩個數字差了近兩成。包括前愛爾蘭總理費茲傑羅都指出,愛爾蘭經濟奇蹟的挑戰,在於是否能讓更多愛爾蘭人受惠。根據聯合國人類發展報告,愛爾蘭所得不均度,屬於全球偏高的國家。
愛爾蘭人是有自己的問題待解,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現存的經濟奇蹟。
中國時報 A6/凱爾特虎發威愛爾蘭專題經濟篇 2006/02/08
勞、資、政府 共體時艱 社會契約 終止苦日子 締造高成長
【陳一姍/都柏林報導】
比起減稅、補貼,這些可以量化、容易模仿的經濟政策,締造愛爾蘭經濟奇蹟的還有一個看不見的優勢,那就是自一九八七年以來,由工會、政府與資方簽訂的社會契約。
不同於歐洲工會給外界,總是與資方、政府對立的強勢形象,在愛爾蘭,社會契約中止了愛爾蘭高負債、高通膨、高失業率的苦日子,締造了近二十年的高成長。
愛爾蘭工會聯合遊說團體經濟顧問保羅‧史威尼(Paul Sweeney)指出,石油危機時期,愛爾蘭執政黨錯誤地以減免財產稅、增加公共建設的方式,企圖挽救經濟,結果造成政府財政債台高築,利息負擔越來越重。為了解決財政問題,政府企圖加稅。對企業而言,工資隨著物價飛漲,成本不堪承受,只得裁員,導致失業率高達二○%。對勞工而言,失業陰影籠罩,即使是幸運保有工作,名目薪水成長,但扣掉稅、物價後的實質工資有一年反而下降四%。
長達十年的時間,愛爾蘭陷入了惡性循環,甚至有兩年經濟負成長。「情況真的非常、非常糟。」愛爾蘭最大工會SIPTU首席經濟學家歐爾登(Manus O’Riodan)說。
但是愛爾蘭各界並沒有陷入互相譴責的毀滅循環中,苦日子反而把工會、政府與資方三方,逼上了談判桌。長達一年的時間,三方持續對話,凝聚了「搶救工作」與「維持實質所得」兩大焦點,簽下了長達三年的「經濟復甦專案」。專案包含,政府必須縮減公共建設支出,讓利率與物價回穩,承諾降低個人所得稅。工會承諾三年內,如果減稅,實質薪資維持,名目薪資可縮水。在經濟復甦專案三年期間,勞工名目薪資每年僅成長一%,但因減稅,實質所得反而增加。
社會契約締造三贏的對話模式,已成為愛爾蘭最大的穩定力量。原本只計畫實施三年的社會契約,分別於一九九○、一九九五、二○○○年再度續約。據統計,前三次分別讓愛爾蘭勞工實質薪資增加了八%、六%與五‧六%。
為什麼愛爾蘭工會不採取對峙態度?歐爾登,這位愛爾蘭工會史上首位經濟學家認為,是因為現實。不像德國、英國,工黨擁有強大的政治勢力,愛爾蘭在工業革命中缺席,長久以來就是農業國,勞動黨從來就是得票率不超過一O%的小黨。「很早我們就決定走另一條路,不能依附政治,去爭取勞工的權益。」他說。
愛爾蘭工會史上最重要的領袖小拉爾金(James Larkin Junior),很早就定位愛爾蘭工會必須要「理性而有智慧的運動」。譬如:在上周二新一輪社會契約談判中,工會就主張不要再減稅,而是把稅收用在勞工再訓練、兒童照顧上,以因應產業轉型與婦女投入就業的新問題。
愛爾蘭證明,苦日子的經驗是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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